17:01
「老師，對不起，造成您的困擾。」
「你放心，老師會幫你想辦法。」
「老師，如果不行的話沒有關係，我還可以撐下去。我以前生病都是自己
好的。」
「傻孩子，有老師在你怕什麼！」
我帶著病中的阿偉（化名）換了一家診所。阿偉沒健保卡，我本想用我的
卡請醫生通融一下，但是遭到拒絕。於是，我只好帶著阿偉再到另一家診
所看看。
很快的，該診所的護士以電話內線把我的狀況告訴了這家聯合診所的院長。
「執行長，很對不起，可能我們不能幫這個忙．．．」
我聽了之後有點失望。因為以前是可以的，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不行。
但是我又不能說什麼，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一件被允許的事。
「老師，我現在覺得好多了。只要多喝水就可以不用看病了。」
「傻瓜！不看病怎麼行？你都拖了那麼多天，要是再拖下去還得了？」
這個時候，護士小姐開口了：
「執行長您放心！我們院長說如果您願意以自費的方式的話，我們可以用
很低很低的費用來幫這名小朋友看病。」
「那真是太謝謝你們了。」
「不客氣啦！你們做的比我們還要多呢！」
於是，我便開始幫阿偉填寫簡單的病歷資料。
「執行長，請問您一定要我們院長親自看診嗎？如果是的話，可能要請您
等半個小時左右喔。因為今天看病的人太多了。」
「是喔？可是我待會有課．．．」
「不然這樣好了，如果您願意的話，我可以先幫您安排看張醫師的診，等
您填完資料之後就可以輪到這位小朋友了。我請張醫師先看他。」
「真是謝謝妳。」
＊
阿偉（化名），十四歲。一出生沒多久生父便過世了。生母沒能力獨自撫養多名子女，便將阿偉過寄給養父母。可惜，兩年前養父母相繼過世，而從此阿偉便成了孤兒。
後來聯絡上了阿偉的生母，於是便將阿偉送交生母那裡。但是，生母本身有患有重大傷病，沒有能力工作，當然也就沒辦法給阿偉一個正常的生活。而阿偉就此輟學。
那個時候阿偉才剛上國中一年級。
後來阿偉養母的弟弟得知阿偉竟然是過著這般的生活，便將阿偉接回鶯歌並安排重新就學。可是，少讀一年書的阿偉加上家庭突遭變故，整個人個性便有了變化。學校社工員與我們協會素有往來，於是便將阿偉轉介到我們這邊。
阿偉是上個月下旬才來我們協會的。長的很高，但身子瘦了些。學習成就不用說大概也猜得出來。不過心地倒是還算善良。雖然在學校裡曾犯了些錯，也曾造成導師的困擾，但是，在成為協會的一份子之後，整個人明顯改變了許多。而最讓我訝異的便是，阿偉喜歡我們協會裡所有的志工哥哥及我們這群老師。
上個星期阿偉有好幾天缺勤，雖然他還打了電話跟我們請假，但是協會規定孩子是不可以自己請假的。可是舅舅工作到很晚才下班，根本也無法確定阿偉是不是真的病了。而我們雖然半信半疑，但也只能姑且先相信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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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:22
「弟弟你怎麼了？哪裡不舒服？」醫生問道。
「肚子不舒服，一直很想吐。」
「是這裡嗎？還是這裡？」
「有嘔吐跟拉肚子嗎？」
「有。」
「幾天了？」
「好幾天了。」
＊
阿偉的小舅舅家庭收入並不豐厚。娶了個外籍新娘，也有自己的孩子要養。對於阿偉這個突來的家庭成員其實是很詫異的。因為，最初把阿偉接回來的時候是大舅舅答應要照顧阿偉的。誰知道沒多久大舅舅便無法再提供阿偉生活上的協助。所以，阿偉便像人球一樣從這個家庭送到那個家庭，從南部送到中部，再從中部送到北部。幾次下來，阿偉便深深覺得自己竟是那麼的不受歡迎；甚至，親人接二連三的過往（註：其間連外公都過世）都造成了阿偉心中無法言諭的感觸。大人雖不對他說，但他心裡當然明白的很。
我無法想像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，竟然得接受這樣巔沛流離的生活！從這個鄉鎮，到那個鄉鎮；從這個親戚，到那個親戚。而且是沒有直接血緣的親戚．．．
還記得阿偉學校的輔導主任來會裡講述阿偉的遭遇時，她的心裡也是無限感慨。
後來，在協會漸漸混熟了之後，阿偉雖然不太跟其他老師及志工攀談，但是卻經常找我聊天。而聊天的話題總是不外乎學校裡所發生的事情。有時候，他會很不高興的說著哪些老師老愛打人；而有更多的時候，他總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。
「來這還習慣嗎？」
「還好。」
「吃得飽嗎？」（註：我們會裡提供免費晚餐）
「吃得飽。謝謝老師。」
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並不太看好阿偉，總覺得過不了多久他便會陣亡。原因無它，只是因為阿偉舅舅家離我們協會真的有點遠。所以，阿偉一下課便得趕著搭公車來協會。鶯歌畢竟不比台北，往往這麼一等，半小時便過去了。有更多的時候阿偉會遲到，自然而然的，晚餐在餐桌上所剩的也只有湯湯水水了。
但是阿偉從來就沒有任何怨言。
有一次，阿偉真的來得太晚，餐桌上真的所剩不多，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讓我實在覺得很心疼。但是，為了公平起見我又不能說什麼，當然更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跑去幫他額外買些吃的。於是，隔天他打電話跟我報備說他會晚到，我便特地在餐桌上幫他留了一碗飯。
「老師對不起，我又遲到了。」
「餓了吧？來！吃飯。」
我帶著他來到餐桌處，一桌的杯盤狼藉彷彿颱風過境似的。除了殘存的湯湯水水之外，幾乎啥都不剩。
「來，這碗給你。」
「老師，這碗不是你要吃的嗎？」一位小志工說道。（註：我們協會有個傳統。 國中生要幫小學生服務；小學高年級要幫小學中低年級服務。）
聽了小志工這麼問道，阿偉竟紅了臉，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「老師我不餓。這碗留給你吃吧！」
「我吃過了。這碗是我特地幫你留的。你快吃吧！累了一天你一定餓壞了。」
我把這碗飯端到他的面前示意著。此時此刻的阿偉卻像是突然跳了電似的，一個人傻在原地怔怔的看著我，不說一句話。
「快端去啊！還在發什麼愣？」我笑著說道。
阿偉終於伸出手端起了這碗飯，靜靜的找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，然後一口一口慢慢的吃著。他的眼神彷彿在想些什麼，也彷彿什麼都不想。（待續）
本文作者：瞿仲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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